《三兄弟詩集》  黃玉山 黃琨 黃六中 著

◇牛沖

9月，我邀請茅盾文學獎獲獎者喬葉老師到鄭州商都遺址博物院舉辦講座。喬葉在鄭州生活了20多年，對鄭州再熟悉不過，而她的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《寶水》則來自老家焦作的滋養。講座中，她講道：“故鄉是離開才能擁有之地。迄今為止，于我走過的創作道路而言，故鄉已然是一個不斷被拓寬的概念。某種意義上，作為我的精神原鄉，故鄉就是一直在生長的文學。”

近日收到我的老鄉、也是忘年之交黃六中老師送來的剛剛付梓的《三兄弟詩集》，三兄弟一生的出走和離開，始終和故鄉牽絆共生。閱罷久久不能平靜，既共情喬葉之于故鄉的闡發，又感嘆于家鄉項城有黃氏三兄弟這般的詩人。詩人飛廉曾在我的一次訪談中談到我們共有的故鄉：“我們的家鄉項城，一個中原小城，一個傳說中鬼修筑的小城，最早閃爍在《左傳》上，大小戰爭的必爭之地；既是項羽那樣的蓋世武夫血液的源頭，也出產袁世凱這樣的人物，當然也孕育“建安七子”應玚那樣的文采風流。今天我們執迷不悟寫詩，燈下散漫談詩，也正可以說明，江山易改，而文脈不絕。”這段話既印證了《三兄弟詩集》自序中黃氏父親逃離戰火的不易，也說明這片土地上有綿延不絕的詩意。

詩集扉頁三兄弟寫道：“獻給父母親，獻給養育我們長大的土地。”在豫東平原那片“有女不嫁星星坡，曬黃頭發漚爛腳”的星星坡，黃氏父母“披星戴月”養育了六個孩子，其中三位詩人。黃氏父母的咬牙供讀使得家族人才輩出，這一點我在與黃老師的交往中逐漸感知。

近些年，我對家鄉的風物習俗漸感興趣。一方面源于作家創作缺失素材的彷徨，另一方面也就像喬葉所言，故鄉是離開才能擁有之地。

《三兄弟詩集》讓我想到了項城南頓“建安七子”應玚的應氏家族，有一種斗轉星移、文脈不斷的時空感。《后漢書·應劭傳》載：“中興初，有應嫗者，生四子而寡。見神光照社，試探之，乃得黃金。自是諸子宦學，并有才名，至應玚七世通顯。”應氏家族雖非貴胄，但應氏一門在東漢初到東晉近四百年間，尊儒崇經、學識淵博、關心時弊、盡忠職守，不僅得到了統治階級的青睞，也受到后代史學家、文學家的關注。其中應玚、應璩馳騁建安文壇，在文學史上留下不朽篇章。應玚有詩云“朝云浮四海，日暮歸故山”，恰恰點中了《三兄弟詩集》的核心要旨。

三位作者中，老二黃玉山畢業于河南大學，先后供職于河南日報、深圳特區報、香港商報，發表多種體裁作品50余萬字，退休居深圳。老三黃琨，曾任高中教師，在銀行系統歷任科長、副行長、銀行業協會會長等職，著有長篇小說《絕世神俠》和多部中篇小說。老幺黃六中，當過兵，做過編輯，在上市公司負責企宣和黨建工作多年，發表報告文學、詩歌、小說等20余萬字。三兄弟出走和回歸的一生既參與了中國改革開放四十年的波瀾壯闊，又共享了時代發展的紅利。他們是參與者、推動者，也是收獲者，也因此內心更為感激父母的養育教導之恩、時代給予的施展抱負的機緣平臺。三兄弟在自序中坦言，雖然兄弟間的性格差異及不同職業背景決定了表達有別，但其思想感情主題總體一致，離不開對父母養育之恩的追念，離不開對故土的深情眷戀，離不開對生命的謳歌和對生活的熱愛。

白居易曾言，“文章合為時而著，歌詩合為事而作”，三兄弟的創作恰恰印證了這句話。在《歷史的足音》《循著尊嚴的足跡》這兩首詩中，黃玉山將賦比興的表現手法應用于新詩的創作，在主題詩、敘事詩創作方面碩果累累，詩歌的氣勢、力量感一覽無余。黃琨在《重歸田園》中寫道：“遠離繁華歸故土，陋室雖小已自足。閑暇扶鋤理園菜，忙時幫鄰整田谷。煮酒品茶邀明月，哼曲弄字倚彎柳。名利寵辱隨風去，誰說老來不丈夫？”詩中的恬淡、自然，大有返璞歸真之趣。這讓我想起白居易的《問劉十九》：“綠蟻新醅酒，紅泥小火爐。晚來天欲雪，能飲一杯無？”生動地描述出一退休老翁的怡然自得之樂。黃六中的詩我多有閱讀。他的詩具有典型的故事性，總能從鄉土中打撈出普通人的傳奇人生，從小人物中觀察大人物的影子。通過詩歌去寫一個人的一生，并非易事，黃六中一直堅持創作詩故事，賦予了小人物燦爛的光輝，這是難得的寫作實驗。在《流星錘傳奇》《小人物》這些詩中，我們能看到歷史的荒誕和小人物無奈的虛無感。在《奠——母親十周年祭》中，悲痛貫穿全詩，猶如響器一般向著遠方吶喊，蘊含了作者對母親深深的思念，讀來讓人共情。

黃氏三兄弟的詩風格迥異，但是宗旨歸一。詩集的出版得到家族的一致支持，可見家族對文化傳承的重視。宗族文化傳統傳至現代，漸趨消散，加上交通工具的飛速發展，后人流散居住成為常態，對豫東平原宗族文化沖擊甚巨。《三兄弟詩集》的出版不僅是三兄弟的文學創作留痕，更是黃氏一門家傳之所接，意義非凡，對后世必將影響巨大。就像黃六中詩中所言：“黃門家族，您的懿德誰能及/娘啊，兒一定將您的大恩大德大慈大美/傳訓給孫男娣女，讓世世代代永遠銘記/辛納百川，厚德載物，自強不息/做人堂堂正正，問心無愧/做事躬身力行，從我做起。”這段詩不僅道出了黃門家族興旺發達的本質，也道出了豫東平原這片大地、潁水河畔、千年古縣項城生生不息的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