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08月23日
顧振威
在醫院附近有個算命的李先生，留著花白的胡子，說話不緊不慢的。我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——他簡直就是一個活神仙，竟然能一絲不差地算出父親一生的命運。
這樣一個算卦活神仙，我兒子給他算了一卦后，竟然把他算跑了。
放學后，兒子來到病房，看到我憂戚的神色，就小心詢問爺爺的病情。
“李先生說是兇多吉少，讓我們早點準備后事。”
兒子忍不住撲哧一笑：“都什么年代了，你怎么還相信算命先生的胡謅八扯？”
“李先生算得挺準的，我報了你爺爺的生辰八字后，他說你爺爺十多歲的時候命運才開始發生變化，一步步好了起來。”
“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，人民翻身做主了，爺爺的命運怎能不發生變化？”
“他說你爺爺在20多歲的時候住的是茅草房，家里窮得揭不開鍋。”
“那正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，大多數人家都是住茅草房，吃了上頓就得為下頓發愁。”
聽到父親粗重的喘息聲，我的聲音變得低沉：“他說你爺爺40來歲時終于時來運轉，蓋起了磚瓦房，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。”
“那個時候包產到戶了，家家戶戶囤里有糧了，腰里有錢了，都蓋起了磚瓦房，小日子過得像是吃著甘蔗上樓梯——步步高，節節甜。”
“他說你爺爺70歲左右時家里蓋了樓房。”
“十多年前，家家戶戶都蓋樓，誰還守著破平房？”
“李先生咋說這回只是損失點小錢，你爺爺倒是有生命之憂呢？”
兒子看了看掛著氧氣的爺爺，皺眉思考一陣后說：“現在看病都有農合報銷，怎么會花大錢呢？”
“你爺爺有生命之憂，該怎么解釋呢？”
“現在誰還相信算命先生呢？只有病急亂投醫的人才會找他們算卦，所以他才貿然判斷有生命之憂。”
真不愧是在中學教歷史的，兒子分析得頭頭是道、合情合理。我有點懊悔地說：“真是鬼迷心竅兒了，我竟然給了他100塊錢的算卦錢。”
兒子走出病房，不到半個小時就樂呵呵地回來了，手里舉著張百元鈔票：“完璧歸趙，看看是不是你那張？”
我不解地問：“你是咋要回來的？”
“以其人之道，還治其人之身，我給他算了一卦。”
我愈加愕然了：“你給算命的算了命？他能相信？”
“我就不相信我這個大學畢業生，斗不過他這個騙人精。我說他這輩子過得不順，老伴已經過世，子女不太孝順，與村里人處得不太融洽。要想安享晚年，還得葉落歸根。”
“胡謅的吧？他能相信？”
“要是老伴在世，子女孝順，他就不會穿得邋里邋遢；要是與村里人相處融洽，這輩子過得順利，他也不會六七十歲還在縣城算卦了。如今幾乎沒人算卦了，他擺卦攤又影響市容，能不想著找個去處？現在正搞鄉村振興，我才告訴他要想安享晚年，只能回老家。”
這樣看來李先生不是神算之人，兒子倒是神算之人了：“那你說說你爺爺的病能治好嗎？”
兒子搖頭晃腦地說：“要是病得很重，又是80多歲的人，救護車能把他拉到醫院？爺爺的身體一向硬朗，救治又及時，這回應該問題不大，你就放下心來，把心裝到肚子里吧。”
我不由樂了：“好小子，我就是不放心，也要把心裝到肚子里。”
十天后，父親痊愈出院了。如今再看醫院附近，哪還有李先生的身影？門衛說，他囔囔著要葉落歸根，回老家去了。
